南京博物院与庞家的捐赠,南京博物总院

《江南春》图卷现身拍卖市场这件事,大概率南京博物院是有些问题的。彻查,把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1

南京博物院,馆藏明代仇英《江南春》图卷现身拍卖市场的事件爆火。这幅画是在1959年庞莱臣之孙庞增和向南京博物院捐赠了“虚斋旧藏古画”137件中的一件。这件事媒体报道很多,财新、澎湃、新华社都有报道。庞莱臣的父亲,庞增和的曾祖庞云鏳是南浔“四象”之一,排名第三。

南浔四象八牛是清末浙江湖州南浔镇以丝业致富的商人群体,其称谓源于光绪年间民间对其财富的等级划分:刘大均《吴兴农村经济》中这样描写:

南浔以丝商起家者,其家财之大小,一随资本之多寡及经手人关系之亲疏以为断。所谓‘四象、八牛、七十二狗’者,皆资本雄厚,或自为丝通事,或有近亲为丝通事者。财产达千万两白银以上者称之曰‘象’。五百万两白银以上不过千万者,称之曰‘牛’,其在百万两白银以上不达五百万者则譬之曰‘狗’。

四象排名第一是刘镛,财富高达两千万两白银,第二张颂贤,第三庞云鏳,第四顾福昌。庞云鏳做丝生意起家,但真正赚到大钱的,还是和胡雪岩一起做军火生意。

千万两白银是什么概念?按今天的银价,大概五十亿人民币。光绪年间清朝的财政收入大约8000万两白银。千万两白银身家,超过国家财政收入的10%,可谓富可帝国。按财政收入占比这个标准,千万两白银相当于万亿水平了。

庞云鏳长子早夭,次子庞莱臣(元济)继承了万贯家财,成为国内外知名的收藏家。庞莱臣的独子死在他前面,家产分给了继子庞秉礼及两个孙子庞增和、庞增祥。

1949年解放后,南浔四象中的三家大部分成员逃亡海外,而庞家最终决定留了下来。

二十世纪上半的中国,是革命的时代。什么是革命?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南浔四象所在阶级,就是被推翻的阶级。革命伴随的就是财产再分配。

地主是最保守落后的,面临的是土改,土地直接充公再分配,啥都留不下来。民族资本家进步一些,面临的是公私合营,失去企业控制权,十年内还能拿到点分红。

收藏家也不例外。1959年的那次捐赠。说是捐赠,但庞家估计也没什么另其他的选择。捐出去的137件珍品还是好的,有清单有证书,丢了五件还能去调查。庞家没有捐出来,自己留着的其他文物,在文革中全被抄走,下落不明,损失殆尽。捐赠是一个理性选择,至于是否心甘情愿,就不得而知了。

那个时代,是天翻地覆的时代,是中国历史的一部分。之前高耀洁医生去世,她家也是豪门巨户,鲁西南首富。家里养着一百多人的私军。这些豪门巨族,在时代的变革中烟消云散。之前读肯·福莱特的世纪三部曲。二十世纪对西方人来说,也是变化巨大的一百年。中国的变化,十倍于西方。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2

我们去博物馆参观,文物在展柜中,灯光下璀璨生辉。但展出的文物,只是馆藏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绝大多数文物,是放在库房的纸箱里不见天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会有人打开。单霁翔曾经说过故宫文物展出比例仅为2%。南京博物院展出文物占比也只有10%。

文物这个东西,价值不透明,真伪难辨,只有专家才能判断。随着时间,价值变化巨大。

改革开放以前,文物价格很便宜,一副明代名人字画,不过数百元。当时高级官员一月工资,就可以买一副古画。官员收藏家王一平的儿子曾有一段回忆:

大约是1963年,文物商店向父亲推荐了一张明早期花鸟画家林良的纸本《古树寒鸦图》,画工精彩,品相完好,而且林良作品以绢本为多,纸本极为罕见,父亲看了很喜欢,决定买下,但此画价格高达900元,相当于父亲三个月工资,父亲当月工资再加全家储蓄,钱也凑不够,父亲就拿了吴昌硕《秋菊图》等两幅画到文物商店出售

王一平还有一段回忆,1976年粉碎四人帮后,他请黄胄和另外一人在北京饭店吃饭。黄胄执意要付钱,王一平打趣说父亲打趣地说:“这顿饭可不便宜,要花费你一头驴。”黄胄风趣地回答:“今非昔比,现在驴已涨价,一条驴腿足矣。”

黄胄以画驴著称,在画坛被戏称为“驴贩子”。作品价格不菲。但当年他的一幅画,也就是一顿饭钱。

当时,有很多领导搞收藏,最有名,收藏最多的是康生。文革后,康生属于“臭了”的人,被称为“文物大盗”。不过,康生确实有很高的艺术鉴赏水平,自己也花钱买了不少书画文物,留下很多购买记录。至于有多少是买的,有多少是借的,就不知道了。

康生去世前,把自己的收藏全部交公,一件也没有留给自己家里人。不管是买是“借”,反正都还回去了。说文物大盗有些过分,用挪用占用形容,可能更加合适。

前面提到的曾担任过上海市委(副)书记的王一平也是一个收藏家。去世前把自己收藏的大部分文物捐赠了。他的收藏按现价,可能价值数亿甚至更多。

同时兼具官员和收藏家身份的人,最终把文物捐赠了,可能也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改开后,文物的价格涨的太快。本来朋友间你请我吃顿饭,我给你画幅画。后来一幅画值十万百万,就说不清楚了。有没有利用影响力获得文物,很难撇清楚。

这些官员收藏家,把藏品全部捐掉,有个好名声,也减少很多麻烦事。

3

1997年5月,被认定为赝品的明代仇英《江南春》图卷拨交给原江苏省文物总店,画名为《江南春卷》。1997年5月8日拨交清单”上,签着三个名字:徐湖平、钱锋、凌波。

拨出文物签字最直接的关键人物徐湖平时任南京博物院副院长,同时兼任销售方江苏省文物总店法人代表。徐湖平当时既是藏品流出的“批准者”,但同时是卖出者文物商店的一把手。他与其后收藏明代仇英《江南春》图卷的南京收藏家陆挺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徐湖平在执掌南京博物院期间,他的儿子一直在做艺术品相关的业务,和文物的处理密切相关。

有没有监守自盗我不知道,等待调查结果。但父亲当博物院院长,儿子做艺术品拍卖业务,至少是严重的利益冲突。

目前,有南京博物院员工实名举报徐湖平。国家文物局,江苏省政府都组建了调查组调查。希望能彻底调查,让真相水落石出。我自己认为徐是有问题的。当年南京博物院顶着国家文物局和北京故宫的压力拒不归还故宫南迁文物,这次闹不好得还回去了。

改革开放后,全国人民向钱看,很多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文物交易又复杂,非标,不透明。在当时特定的历史阶段,国家文物管理体系尚不完善,相关政策也存在诸多疏漏,难免给一些不当操作留下了可乘之机。

辛亥革命后,根据清室优待条例,溥仪还留在紫禁城里。1923年,溥仪得知有不少宫内太监监守自盗,偷宫内的物品到外面去卖,甚至稍微有地位的老太监在外面还开了古玩店铺。

为了阻断这种宫内贵重物品不断流失的情况,他决定对自己拥有的财富进行一次清点,将那些记录在册的物品进行检查,对那些没记录在册的资产进行记录。但溥仪没想到的是,这次清点触动了太多人的痛处,清点刚刚开始不久,紫禁城建福宫就着火了,烧毁文物珍宝无数。

北京曾经有一名很高调的富豪,财产来源神秘。他自称是有个美国老太太看上了他,给了他遗产。你信吗?反正我不信。他财产来源,坊间有传闻就是搞了一批文物出境卖掉的。

文物业水很深,改开之后很多人靠这个发了财。

舆情爆发后,国家文物局成立工作组,就南京博物院文物管理中的有关情况开展核查。江苏省委、省政府决定,成立由纪委监委、宣传、政法、公安、文旅、文物等部门组成的调查组,对南京博物院受赠文物保管处置中存在的问题,以及其他藏品安全问题,进一步全面深入调查。

需要秋后算账,彻底调查,把不法之徒绳之以法。

4

有些阴阳怪气的人说,文物捐给国家,还不如被殖民者抢到大英博物馆。中国出点啥负面的事,这些人总会跳出来狂吠几声。

殖民者抢掠了毁坏了难以计数的中国文物,用铲子挖走佛头,用胶布贴走壁画。民国政府贪污腐败,但不代表日本侵华就是正确的。

而且,大英博物馆自己也是丑闻不断。自1993年起任职于该馆希腊与罗马部门,负责地中海文物管理及展览策划逾30年的彼得·希格斯,2023年8月因涉嫌盗卖馆藏文物被解雇。馆方指控希格斯在2009年至2018年间通过篡改83条数字记录盗取至少1800件藏品,并向全球45名买家低价倒卖,涉及黄金珠宝、罗马浮雕等文物。

中国有问题,该骂骂,该查查。没必要用外国去阴阳中国。中国人外国人都是人,都有腐败,都有监守自盗。

还有些人把自己代入南浔四象,说庞家留下命运悲惨,叹息悲伤。而其他三家逃到海外后衣锦还乡,这也大可不必。南浔四象是什么人,中国当年数得着的富豪。

那个时代普通人的生活是怎样的?

前两天看到一个帖子,是民国期间,上海的大型慈善机构同仁辅元堂在上海法租界收集的无名尸体的数量。一年要收拾1万多具无名尸体。

这是中国当时最富裕的城市 - 上海,最好的区 - 法租界,一家慈善机构一年要收一万多具无名尸体。

另一家慈善机构普善山庄,主要在公共租界收敛无名尸体,收敛的数量更多。1936年收敛超过4万具尸体(40345具),1938年收敛了超过6万具。其中90%是儿童。

如果一个普通人投胎回那个时代,最终变成无名尸体的概率远大于投胎成南浔四象的继承人。


ngin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