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州工厂
作 者:豆汁儿
来 源:正和岛(ID:zhenghedao)
广西贺州,清晨,天未全亮。
74岁的谢庆奎,已经走完一万步中的大半。
这是他的日课。
偶尔中断,比如今天要赶在7点半前到工业园,而冬季的贺州6点50天才亮。他会补充说明:“昨天我走了1万多。”
工作,运动,抄经。
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爱好”。去年有记者问他,73岁了看着还年轻,怎么保养。他答:“我没有保养,我是客家人,生活很简朴。我是佛教徒,我很自律,除了工作就是运动。”
他把这称为“事业养生”。
西麦已是国内行业头部,但他觉得还不够:“‘六·五规划’要‘再造一个新西麦’”。
西麦贺州工业园,每个走进他办公室的人,都会经过一条悬挂着长卷的走廊——那是他手抄的《金刚经》,五千多字,耗费七个长假的每日半天写成。
“客家文化是根,佛教信仰是魂”,他试图为西麦掘一口文化的深井。
西麦集团创始人、董事长谢庆奎接受正和岛专访
专访前一天,正和岛案例探访分享会上,他把西麦当“第五个孩子”。
“与亲生子女有什么不同?”
他答得平静:“西麦付出的,比四个小孩总和还要多。”
“我们不是养猪,猪养大了要杀要卖。我们是养小孩。”
客家孩子“阿奎”
相比“谢总”,他更喜欢“阿奎”。
客家人,听着亲切。
1959年,广西贺州公会镇大井头村。8岁的阿奎开始给家里挑水。水井很大,深11米。他力气不够,只能趴在井壁出水口,一瓢一瓢舀满一担。500多米的路,要歇一两次。
前一年,父亲谢崇甫因一句话被送去“劳动教养”。开头说三个月,结果八年。粮食总不够。吃稀饭,舔碗底;稀饭不够,吃红薯;红薯不够,吃红薯藤——那是喂猪的。
偶尔,他偷偷往喝的水里滴两滴油。不敢多,家里缺油。
6岁以前,阿奎经常发烧,有一次发高烧,叔叔背他去县城急救,才捡回命。奶奶偷偷烧香——相信那香味终能到达菩萨的鼻子。
16岁,初中刚毕业,他学会镶牙,第一次出诊去松尾脚山寨。约好的堂哥不去了,70多岁的爷爷说:“阿奎,我带你去。”
爷孙俩挑着担子走山路。那晚回来,下着毛毛雨,没有手电。水库一带泥泞很深,脚踩进去,拔出来费劲。爷孙俩几次差点滑进水库。阿奎毛骨悚然:要是爷爷有闪失,怎么得了?
凌晨三点到家。这次出行赚了几十元,都交给了母亲。
多年后,当人们问起“第一桶金”,已是西麦集团董事长的谢庆奎说:“我没有‘第一桶金’,我只有‘第一勺金’。”
夏天,他和弟弟们沿街叫卖凉水,一分或两分钱一碗。每卖一碗,都要一勺一勺地从桶里舀。
饥饿时,他偷吃过家里的稀饭。每次只敢吃两三勺,然后往鼎罐里加几勺凉开水——这样看不出来。
可贫穷与成分,没那么轻易舀出去。
1970年正月初二,父亲因私卖家中秘藏的黄金被抓。那是爷爷几十年镶牙积攒的救命钱。武装民兵来家里搜查。爷爷被抓到派出所,躺在木板上,累得连赶苍蝇的力气都没有。
爷爷抓住他的手颤巍巍地说:“阿奎啊,为了保你爸爸,我应该自己了断。”
黄金全部没收。父亲被关了一个多月。
“该死的黄金。”
长子阿奎,必须早早学会,从命运的深井里打水。
“不到最后一刻”
1993年秋,他终于有了第一笔像样的本钱。花了5万元,在桂林华顿广告公司策划创立了“西麦”品牌。
保健品正风行,他想到燕窝,广西北海产珍珠,于是产品就叫“西麦珍珠燕窝”。
1994年 西麦品牌诞生
1994年,成都春季糖酒会,包装精美、口感优质的西麦珍珠燕窝一炮打响,三天签下1000万元合同。九十年代,这是天文数字。
回到桂林,华顿的老伙计邬永柳问他:“敢上央视吗?”谢庆奎拍板:“客家人天生敢闯敢干。”
他揣着全部家底赴京,在北京梅地亚中心,以287万拿下《东方时空》三个月15秒广告。定金当场付清,现金耗尽,他就在央视“未来广告公司”的办公室里打地铺。
当年秋季广告播出,订单爆发,年底销售额冲到3000万,翻了近十倍。在北京商场、中俄边境黑河,他亲眼看到自己的货,“送礼送西麦,健康又气派”的广告语响遍大街。
西麦部分产品
从“阿奎”到“谢总”,意气风发的他不会想到,那千万元规模的生意,将会一夜归零。
1995年,《食品卫生法》《保健食品管理办法》相继落地,行业整顿。保健品行业信任危机崩盘,很快波及到了他。
锁喉的井壁再次收紧。
2300多万的债务压顶,利息每天像雪球一样滚动,他患上了高血压,一度秘密住院,连家人都瞒着。
他学会了“影子住院”:办理手续,打完点滴就走,左臂埋着留置针,外套下藏着血压监测仪。
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银行。
最难的时候,妻子对他说:“阿奎,我们离婚吧。西湾那房子归到我名下,万一你被起诉倾家荡产,至少我们还有个地方落脚。”
谢庆奎的眼泪流了下来:“不到最后一刻,不走这条路。”
朋友建议他把公司卖掉。在高血压的折磨和债务的逼迫下,向来不服输的他,也动摇了。支付了12万佣金请中介洽谈。价格降至2000万元,仍无人接手。
假如当时卖掉了,就没有今天的西麦了。
井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笑到最后是燕麦”
但井底,有时也会透进亮。
1995年,危机前夜,他找到时任国家食品检测中心主任的李家瑞讨教。
李主任非常诚恳地对他说:“谢总啊,我建议你做燕麦产品。燕麦是一种有前景的健康食品。宋美龄女士活到106岁,饮食上两个爱好,一个是吃燕麦,一个是吃柠檬。”
临走前,李主任又说了一句让他念念不忘的话:“笑到最后的是燕麦。”
图源:西麦官网
回到桂林,谢庆奎反复琢磨这句话,查资料。苦思冥想了三天之后,他决定:就做燕麦。
找原料,组织生产,设计包装。
1995年12月25日,央视电影频道开播。谢庆奎得知一位老乡买下1分钟广告时段,他立即再筹10万元,南下广州拍摄15秒“西麦阳光早餐”广告。
次年冬,这条广告在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播出,一播就是八个月。“阳光早餐开启一天好心情”“西部牛仔”的形象立竿见影,让西麦燕麦家喻户晓。
图源:西麦官网
破局的关键不止于此。
1996年6月,谢庆奎在飞机上看到关于“空嫂”的报道——下岗空姐转型。他眼睛一亮:“我为什么不可以招聘一些商嫂呢?”
那时,国企改革深化,大量职工下岗。谢庆奎把下岗女工作为首选。不久《桂林日报》刊出招聘广告,许多下岗女工都来应聘。
记者采访时问:“请问谢总,您为什么选择招聘下岗的、已婚的女工呢?”
谢庆奎回答:“第一,下岗工人会更加珍惜这份工作;第二,已婚女工能吃苦耐劳,责任心强;第三,已婚女工更能获得消费者的信任。”
“西麦商嫂”的直营模式,就此诞生。一群珍视工作的女性,推着小车,走进社区,把西麦燕麦带到千家万户。
李家瑞退休后,谢庆奎交代公司:“李老的顾问费,每月一千,发到他100岁。燕麦保供到他100岁。”
如今李老已86岁,常说:“谢总,我什么都没做,就讲了一句话。”谢庆奎的回答是:“一句话,改变了我后半生。”
还有一亮,来自女儿。
1995年,谢庆奎让最小的女儿玉菱转学到桂林读高中。但他几乎每天都起早摸黑,女儿学习也很紧张。父女俩虽在同一城市,相处时间却不多。
一天晚上,谢庆奎应酬到深夜,回家时小区里黑魆魆的——停电了。
推开家门,他吓了一大跳:茶几上,一支燃尽的蜡烛,几乎烧穿了木面。
原来女儿深夜等不到他,睡前便为他留了烛火,但没想到爸爸会这么晚回,蜡烛几乎酿成祸事。
茶几烧坏了,谢庆奎不心疼,他心疼的是——最小的女儿在寒夜等他回家。
但心里又很欣慰:女儿长大了,懂得挂念爸爸了,在漆黑的夜里,女儿会给他留一支蜡烛或一盏灯。
为了家人,忙碌是值得的,辛苦是值得的。
他要挺住。
与家人在一起
“不卖”
度过危机后,企业开始步入正轨,诱惑却如瓢,一次次想舀走这口井里的水。
2008年,西麦在中国市场已是前列,美国一食品巨头提出以2亿元全资收购西麦,被他回绝。2010年,又一美国食品巨头提出合资控股,再次被拒。
2016年,西麦启动上市,早期投资的外资却提出:如果西麦上市就撤资退出。
那一年,谢庆奎65岁。
身边的企业家朋友和家人都劝他:让美资控股不丢人,你可以有更多时间陪伴家人,享受生活。
外资给了最后一个月期限。
他三个晚上失眠,先打电话给五台山的师父,聊了一个多小时。第二天,他独自提起拉杆箱飞往峨眉山。
在飞机上,他掉泪了:“我凭什么一个近70岁的人,还要去问师父?”
图源:西麦官网
在峨眉山住了两天,静静思考。最终决定:拒绝外资,坚持独立上市。“你走,撤资没问题。天塌不下来,办法总比困难多。”
“西麦像是我的亲生孩子,哪有卖孩子、哪有丢信仰的道理?”
2019年6月19日,西麦在深交所上市。敲钟当天,记者问他感受。他说:“上市不是西麦的终极目标,传承百年,把健康福祉回向大众、服务万众健康,这才是西麦的立世功德。”
在谢庆奎的叙事里,支撑他走过关口的,是两条绳:客家文化的“根”,与佛教信仰的“魂”。
爷爷谢振先,号“谦信”,传给他两句话:“谦虚可受无穷益,信实人生有道财。”一个人谦虚,受益无穷;诚信踏实,自然生财——不是横财,是“有道之财”。
这两句话,后来被凝练进西麦的核心价值观:执信和,健康道。
信仰于他,其实是个漫长的演进。
1997年,企业最困难时,他第一次去南岳衡山,“有求于菩萨”,希望渡过难关。卖香的人说,要连来三年才灵验。他连续去了六年,又续五年,再续十年。“那是初级阶段,是有求于菩萨。”
1999年,他第一次去五台山。此后26年,每年最少一次,未曾间断。早期住寺庙,晚上如厕要打手电走很远。他捐钱修了招待所。“五台山是苦行道场,也是文殊道场。去那里,就是要吃苦。”
2006年到现在,他每年都会去峨眉山普贤道场;人生中有两次皈依:2008年的五台山,2013年的峨眉山。
为什么这样做?
他说,信仰是“从小我到大我,再到无我”。
“小我就是自私,只为小家庭;大我是为‘大家’;无我是最高境界——没有‘我’,我属于整个社会,属于宇宙。”
他还说,“西麦未来是属于社会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他讲起自己的“贵人观”:“有恩于我,有负于我,都是我的贵人。”
他解释,别人对不起你,你若反击,纠缠越深;你若以德报怨,对方反而内疚。“人的最高境界,是让你感到内疚。”
他还谈到对孙辈的期待。他带两个孙子去五台山,问大孙子:“阿公如果未来留钱给你,还是留精神给你?”
孙子答:“阿公,我肯定希望把你的精神、文化留给我。给钱我一用就用完了,做生意亏掉了。”
谢庆奎听后非常开心。
而小孙子才6岁,不识字,却能背诵《心经》。
并且孩子是自然生产,生于农历二月十五——佛涅槃日。
他觉得,这是缘分,很有佛缘。
事业要有传承,信仰也要有传承。
根向下扎,是为了汲取更深的水;魂向上求,是为了看见更广的天。
“财富再多再大,又如何?”
时间来到2025年。
上市并未让谢庆奎放松。相反,他感到责任更重了。“你干不好,哗哗就下跌,股民不买你的股票了。”
这一年,他给公司年度报告定的第一个主题是:“简化促增长”。这个提法,他借鉴了美的集团董事长方洪波。他看到方洪波在四千亿规模时仍提“简化促增长”,很受触动。
“西麦不大,才20亿不到,我们绝对不能犯大企业病。”他在报告里写道:“一切不以客户为中心,不以业务为中心,不能产生效益、不能创造价值的,都是形式主义。”
这一条,当年就为公司省下400多万。
他把管理思路的转变比喻为从“火车头”到“动车组”。
“过去西麦一个火车头,现在拉不动了,要动车组,生产的各方面……要推,要动车组。”
他推动“基地转型”,要求生产基地从过去只对内供货,转向同时开拓外部客户,实现“产销协同,构建利益共同体。”
而真正的转型,发生得更早。
2016年,电商刚兴起,西麦的线上电商业务还交给经销商代运营,每年也能完成几千万任务。团队多数人来自线下,对电商一窍不通。会上争论不休:转自营,万一做不好,损失谁承担?
谢庆奎拍板:“电商必须自运营、自己做。”
团队没有,就从零建。总部在桂林,电商人才匮乏,他就把电商部门放到杭州。租了一间别人的会议室,从招聘第一个员工开始,拉起了一支队伍。
那一年,业绩没掉,反而超额完成。
十年后的今天,西麦线上GMV已超7亿。
案例探访分享会上,西麦食品总裁孙红艳说:“2016年后,西麦的运营能力起来之后,我们几乎赶上了每一波趋势——天猫、拼多多、抖音……每次渠道碎片化,我们都贴得很近、反应很快。”
孙红艳
产品也在悄悄“再造”。
燕麦曾被固化在“早餐”场景,天花板触手可及。团队意识到:必须跳出“早餐”,走向“健康方案”。
他们看到数据:代餐场景增长35%,无糖产品增长超60%。燕麦的健康属性,正契合这些新需求。
于是,西麦开始做场景重构:从早餐到下午茶,从健身代餐到银发营养。产品形态也在变——冻干、破壁、生物发酵……技术从物理加工走向功能升级。
过去西麦卖燕麦片,现在在卖健康解决方案。
“这叫‘巩固一、发展二’” 谢庆奎说,“‘一’是燕麦冲调,‘二’是药食同源、功能食品、生物科技……离燕麦最近、我们够得着的,都要做。”
组织,也因此被重塑。
谢庆奎开始大胆启用年轻人。
2025年,西麦由一个营销中心,分成了线上线下两个营销中心,还成立了产品创新事业部、新渠道事业部。
他在创新大会上,把话筒交给85后、90后:“全部是年轻人上台,我们就是要年轻的。”
用人上,也不是没走过弯路。
2011-2015年,他试图引入“空降兵”,五年里用了五任来自康师傅、旺旺、统一等大公司的营销老总,结果都因“文化、理念水土不服”而离开。从2016年起,他转而内部提拔。
他现在的人才策略是:“以内培为主,外聘为辅。”
在他看来,德比才更重要,有为才有位。近几年来,西麦的年度会议,都是在峨眉山召开的。
图源:西麦官方微信
而创新,是激烈的市场竞争,逼出来的。
“民营企业没办法,只能一往无前地往前冲。我们必须活下来,而且要活得好。”
孙红艳认为,外资企业之所以追不上,是因为渠道碎片化时,他们转身慢,本土企业如西麦,却能贴地跑——社区团购、兴趣电商,他们都做不了。
营销之外,西麦也下了很大的功夫去做实业。在电商与代工模式大行其道的年代,西麦却反道而行:走全产业链。
从澳洲绿色燕麦种植基地,到我国张北的有机燕麦种植基地,再到贺州、定兴、宿迁的生产基地,西麦完成了从育种、种植、研发、生产到销售的全链条布局。
谢庆奎在澳洲专属农场
当然也有人不解。
“2004年建第一个工厂时,内部有声音说,做品牌轻资产就好,何必自己建厂?”但谢庆奎认为,一个品牌要走得远,质量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八年后在河北建第二个,又八年在宿迁建第三个。南有广西贺州,北有河北定兴,东有江苏宿迁,形成产能与质量成本领先优势。
贺州工厂
他本人也清楚,这并不符合当下“轻资产、快迭代”的主流叙事。
“比如有些公司,主要依靠合作生产,团队规模不必很大,几年做一百亿,很快。”他不否认那种效率,认为互联网模式固然有它的优势,但并不符合西麦的长远追求。
他想要的是——“百年企业”,乃至“普利众生的事业”。
所以必须把根,扎到土里。
全产业链,意味着成本可控、质量可溯,也意味着每一粒燕麦都经过西麦的手。它不像风口上的估值那样耀眼,却如一口深井,在干旱之年,仍有水可汲。
所以他认为,这也是西麦能从价格战中活下来,以及在与国际巨头同台竞技时的底气所在。
而这种全产业链的“重”,也在他对生产基地的“非生产性”投入上。
每个西麦工厂,都如“文化道场”,刻满修行心得与企业理念。在贺州二期工厂投产时,他的孩子们曾疑问:“一个工厂没必要搞得这么好。”
他的回答是:“这里除了生产以外,还有一个传承。”
“财富再多,再大,未来怎么样,我认为企业的文化、企业的精神存下来很重要的。”
姓谢还是不姓谢?
谢庆奎喜欢说,西麦是他的“第五个孩子”。
之所以对这个“第五个孩子”的付出,“比四个小孩总和还要多”,是因为早年做过的照相馆、蜜饯厂、运输公司,“是生意,是赚钱维持生活”;而西麦,“是事业,是让大众健康的事业”。
在他看来,有些企业引入诸多投资人,“赚点钱就卖掉了”,这与“养猪”无异。
而他要做的是可传承的事业,是“普利众生”的事业——这个词频繁出现在他的谈话中。
它既指向燕麦产品的健康普惠性,“国民吃得起,一桶可以吃一个礼拜,才30块钱”;也指向企业存在的意义。
他多次提到在美国参观百年家族企业的经历,“100多年,5代传承”。他认为西麦也应该、并且能够代代传下去。
“西麦”商标的英文是Seamild,其中sea意为“海洋”,“mild”意为“温柔的”——这是女儿谢俐伶帮忙在澳大利亚注册的。
Seamild,“温柔的海”,谢庆奎很喜欢这个组合,这让他想到了传统名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西麦就像温柔的大海,很包容。”他说。
74岁,古稀之年,传承是无法回避的课题。
谢庆奎从60岁就开始思考,并开始给孩子们写家书。在正和岛案例探访会上,他阐述了西麦传承的四个原则:
1. 接班人必须坚守西麦的使命、愿景、核心价值观。
2. 必须具备大局观、社会责任感和前瞻意识,具有宽阔的胸怀和担当。
3. 具有符合时代要求的领导和管理能力。
4. 在满足前三项的前提下,家里人和职业经理人一视同仁,择优而立。
正和岛案例探访分享会
“但你心里面,肯定还希望最好是姓谢吧?”
“当然,只要符合传承的条件,姓谢的可以接班。”他迟疑了一下,但没掩饰。
他似乎早已做好了“身后”的安排。
他说,自己一生追求“三好人生”:身体好、家庭好、事业好。现在,他更愿意谈论的是“事业养生”——让工作本身成为对抗时间、保持精神的方式。
“很多干部退休下来就不好了,说明他无聊。”所以,他还会继续干下去,直到干不动为止。“只要我还有精气神,我会一直干下去。当然肯定会有二代、三代的接班。”
2025年,他感觉如何?
“挺顺利的。很多决策,方向是对的。”他想了想,“当然,美中不足肯定还有。但总的来说,收官之年,还是很圆满的。”
客家人、佛教徒、企业家——这三个身份,如今和谐地绑在一起,如井绳的三股,共同支撑着那个下探深处的木桶。
而所有的锁喉之绳,最终都打成了一个结。这个结,叫“谢庆奎”,也叫“西麦”。
那个7岁在井边舀水的孩子,16岁跟爷爷走夜路的少年,46岁跌入人生低谷又崛起的中年人,74岁每天走一万步的老人——他们,都是同一个人。
他还在走,绳还在,路也还在。绳子不会消失。它只是换了形式,从锁喉之物,变成了登山之索、传承之脉。
谢庆奎拉着它,走过了一个时代。而我们这个时代,还需要这样的故事吗?
也许需要。不是因为成功,而是因为“不卖”。
西麦企业集团(贺州)工业园
在一个人人谈论“退出路径”“财务自由”的时代,有人用三十年培养一颗“麦子”,拒绝两次外资收购,扛过债务锁喉,把企业当“孩子”养,并思考如何把这个“孩子”交给社会。
他说:“我们不是养猪,猪养大了要杀要卖。我们是养小孩。”
朴素,近乎执拗,在这个高度金融化、一切皆可证券化的时代,如一口古老的井,沉默地存在于贺州的工业园里。
井水很凉。但渴的人,知道它的味道。
当商业的浮华褪去,最终能留下并传承下去的,究竟是什么?
风口上的估值,还是熬过寒冬的种子?
时间,是另一条绳;而井,还在那里。
(岛邻服务运营部郭婉婉对此文亦有贡献。)
参考文献:
[1].《善缘的种子:阿奎的故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